谁也不能保证在三百年之后人们还记得你,况且记得不止一个人,而是六位画家——按照伍尔夫建议,除非写日记,当然,这得有勇气将你们的天才完全锁在一只秘密箱子里。
但是你们箱子已经打开,你们的作品已经昭然天下,哪怕稍纵即逝,这并非你们迫不及待。让我想象三百年后,会是一些什么人在读我这篇《水之澜序》,请你们一起和我想象,这真是一个造访未来的迷人时分……此刻,请你们将自己想象为三百年之前的古人。
六君子中,金陵汤国最早与我结兄弟缘,玉树临风,凝瞩不转,“性至通而自然有节”是我对汤国的描摹,不仅形容其行止品操,亦指作品。几年后,我途经常州初访洪磊,遂往来频仍成莫逆之交,此公游弋在当代与古代间,“不堪其忧,不改其乐”乃其双重面孔。西元两千年更替之际,我又于本埠幸遇“才情过于所闻”的何赛邦,君子谦谦名利淡泊,赛邦行走于闹市宛如御风,其笔墨状物,萧萧清举深得禅意,“宁为兰摧玉折,不作萧敷艾荣”。郑州人氏焦振予与我相识上海滩十里洋场,乃弟行踪诡秘出没江湖,虽“遇酒则酣畅往返乃之可矜”,却也“经纶寻思处,故有局陈”,其人思维缜密作品变幻莫测,可上九天源代码可下五洋宋元明。轩轩君子韩冬,曾在金陵打过照面,后终于赴扬州老城做了一回座上客,春暖花开庭院深深烹茶煮酒,其作品从古希腊返回中土,清心寡欲淡墨疏朗,“萧然无事,常内足于怀”。老子曰:天下莫柔弱于水——这六君子,最后一位是女史,潘曦名有古意,盼兮者形貌灼然玉举,“珠玉在侧不堪罗绮”,水做的骨肉,水做的画,“水之澜”之名由此而起。六位画家皆姊妹兄弟,六位画家画画皆离不开水,水无常形,此为变;止水为仪,此为礼;上善若水,此为道——那么“水之澜”究竟为何意?
六君子这些画,就是答案。